李箫双唇微张,想要接着说话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没什么好问的,也想不出该问什么。正如蔡徐所说的那样,文成街案子的真相确实已经不重要了。他也知道这一点。这桩案子,从一开始简简单单的刺杀,到后来牵扯了东厂跟检察院,又夹杂了北地草原的人,再到如今,竟有了一种官场上的混沌味道。
事到如今,任谁都看得出,蔡徐父子只是一枚弃子。或许他们二人当真没有与文成街的事件没有关系,文成街的案子背后定有其他人的影子。总而言之,这件案子被强行了结,蔡家父子被推至风口浪尖,了结了,在前几日蔡家父子入狱的时候,这间案子便被了结。
许是皇帝不耐烦了,也许是那背后的人跟皇帝达成了什么共识,也或许是皇帝跟那些人以及得到了他们所想得到的东西,达到了他们的目的,所以这个事件到此结束,所以蔡家父子背了锅,所以他被派去种辣椒。
“呵……”李箫下意识的后退一步,神色黯淡了些。说是什么小诗仙,说是什么受皇帝宠信,其实也不过是一场政治的牺牲品。牢里牢外,实际上是一样的人。叹了口气,问道:“你后悔来京师吗?”
这是在问蔡徐,也是在问自己。
蔡徐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个痴呆了的儿子。
要说在整个事件中最无辜的人,那便是要数蔡坤。自打蔡坤出生以来,他的人生就已经被安排好了。当然,自从他踏入官场、见到那人的那一天,今后的人生其实也已经被人决定。今日的入狱不是偶然,他也知道迟早有一天会被抛弃,这是代价。
“后悔?我为什么要后悔?”蔡徐站起身,活动了一下自己酥麻了的双腿,抖动衣袖,笑着继续说道:“老夫为官二十六载,从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典史官到堂堂五品沧州知州,再到吏部侍郎,可谓是官运亨通。老夫二十余载来,见过无数的人,享受过一般人无法享受到的福,银子我有过,女人我也有过,权力我更有过,这天下大部分的有趣事我都做过。”
“后悔?有何应该后悔?是因为现在身上的这身囚服?还是因为家破人亡?小子,这个世界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。每一天都会有人死,每一天都会有人落下去,也每一天都会有人爬上来。今天我没了侍郎的位子,很快就会有下一个人坐上去,我不选择如今的这条路,也会有其他人,生死各安天命,我为何不选择一条舒服的路走……”
“即便它的尽头是悬崖?”李箫静静的凝视着蔡徐,说道。蔡徐虽然是笑着说话,但他能够感觉到,后者心中的不安。
“呵。”蔡徐笑了一声,别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,接着说道:“小子,走吧。”
李箫后撤一步,眉头微动,欲言又止,叹了口气,便转身离开。
问不出什么东西了,今日一行,不过是去种辣椒前的最后挣扎。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抱太大的希望。当然,蔡徐父子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入了狱,他与蔡坤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。他余对面穿着囚服的二人一样,都是这场本不起眼的案子中的三个可怜人。换句话说,他们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,至少在这些日子里面是的。“任人摆布……”
“任人摆布?也得有让人摆布的资格。”蔡徐回到了一开始的坐姿,闭上双目,淡淡开口。双手不可察觉的颤抖了两下,双目也很是不安分颤动。
他继续说道:“小子,京师这滩水很,深,你的性子不适合在这,还是早点离开吧。”
这句话如同满地的尘埃一般,呼之而出,又快速落下,似乎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。蔡徐不知道李箫有没有听见他说的最后这句话,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话。少年不错,就是来错了地方。他也从未怪过李箫,也没有怪蔡坤,今日的这般境地可以说是他早已选择好了的,不管有没有出现文成街的刺杀,他迟早会被抛出去抵罪。
算是官场上的潜规则吧,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,得承受相同的代价,而他的代价,就是为了扛下这桩灭族的案子。当然,他也不知道文成街刺杀背后的那人是谁,也没有心思去查明这个狗屁的案子。
“唉……”不知为何,他竟有些想念幼年时在田间放牛温书的日子。只可惜,再也回不去了。
……尘埃落定。李箫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刑部,这场短暂的问话是没有结果的,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。
蔡坤已经傻了,据徐升所说,蔡公子是接受不了阶下囚的现实,受了刺激,失了神,也就是平时说的痴呆。这个理由有些荒唐,但李箫并没有心思去探个究竟。
京师的人多,京师的水很,深。这么多天来,他深深的感受到了蔡徐所说的,不单单庙堂之上,连那小小的永和衙门都不简单。这个看似平静的京师城,其下一点也不平静。可离开,如今又谈何容易。昨夜悔不该作诗啊!短短一天的时间,得到的信息还真的多,他有种预感,接下来在京师的日子,怕不会清闲了,文成街的事件到此结束,事儿还有,日子还得继续,估计昊帝交代的这个种辣椒的活不会简单。
看着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,他总觉得自己被皇帝摆了一道。自己的这个老乡,似乎已经变了,是权力的原因吧。
李箫呵呵一笑,说实话,他也没有自信,如今自己身处昊帝的位子,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这般悠闲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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